学校图书馆看到我2024年借阅量较高,联系我参加第19届校园读书活动,讲讲自己的读书心得。我很高兴收到邀请,虽然一时不知说什么,但仍是当即答应。也借机回顾一下自己的阅读之路,到底阅读之于我意味着什么?
回忆起自己有关阅读的记忆,最先进入我脑海的是我的二舅妈。暑假炎炎烈日,农人再勤劳也要避暑歇凉,静悄悄的院落,虚掩的堂屋大门內,有一个穿着白衬衫耳后束着两个小髻子的小妇人坐在门板的阴凉里,打着蒲扇,借着门缝散漫进来的余光,举着一本《小说月刊》,目光在书页上迅速又规律扫描着,凝着眉,嘴角也紧闭着。二舅妈是我小时记忆中为数不多的,轻言细语的长辈。在茶余饭后,长辈们摆龙门阵时,也常听人说舅妈待人好、性情好。舅妈不是读书人,和其他农民一样只读过小学,但是阅读似乎让她变得不一样,而且是被旁人喜欢的不一样。
那个年代农村的孩子手段高明,闲了不是上树掏鸟窝就是下河摸鱼,恼了就安老鼠夹子抓大鹅,饿了便揪几把将熟的胡豆架上火在枯枝满地的竹林里埋锅灶饭,惹得大人们见着娃儿们就扔笤扫疙瘩,没见到又怕憋着个大祸,只要大人一进家门就会扯着嗓子把自家娃喊出来打个照面才能安心。那会儿的我,因为爸爸是民办教师,积攒了不少《少年儿童》《少年文艺》的过刊,就猫在阁楼上看书打发时光,所以我是大人们眼中的乖乖女,同时我也是父母的骄傲,因为我学着这些期刊上的文字写出了班级得分最高的作文,又代表学校参加讲雷锋故事大赛获奖。然后,村里面的人、还有我爸妈都说,以后哪怕砸锅卖铁也要供我读书。那时的我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只觉得是自己迎合了人们根深蒂固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观念。
后来我读高中了,住校,遇到了一些和我很不一样同学。有一个女生,她每月都买《大众电影》,她唱得出所有王菲的歌,她说姜文因《红高粱》被法国人称为最浪漫的中国男演员,她会看着李宇春的海报,对自己的头发动刀,自己削刘海儿,她和我分享《大众电影》里的每一篇文章,还带我去新开的书店免费看《纪实文学》。慢慢的,一个除了学校和村子以外的世界向我走来。原来世上的人有各种各样的活法,同是上学放学上班下班吃饭睡觉,除了按部就班外,还可以精彩有趣,年岁延展了我人生的长度,而阅读向我诠释着生活的厚度。后来这位女同学理性评估了自己的高考成绩报考了靠近北京的郑州读大学,然后又通过自己努力最终去英国读了导演硕士,已经定居加拿大多年。这一时期的阅读为我打开了一扇窗,让我看到了更多的与自己身边不一样的存在,也看到了自己更多可能性,算是从另一角度理解了“条条大路通罗马”。
大学期间,我大部分时间是泡在图书馆看书或者看电影。对我影响最深的是沈从文、王晓波和梁文道。爱沈从文笔下的《边城》,人们热烈坦诚地过着每一天,面对每一个人。拿着官饷的老船夫,体恤每一位渡船人着急过河的心情,哪怕只有一个人渡船也立马摆渡;而怜悯老船夫年迈、官饷着实不多的乡邻,每每跳离渡船时都会巧妙地藏匿两捆烟草或一把铜钱,而老船夫总会及时察觉,唤出岸边小屋的小孙女拦住逃跑的乘客,不容拒绝地把东西塞回那人的挂兜,还会骄傲又严肃地声明自己是拿着官饷的人,哪能再受双份的船资。当然还有大佬、二佬两兄弟和老船夫的小孙女翠翠之间的情与理。边城就像我生长的小乡村,村里的人们原来也值得写进书里,他们也是可以流传的。乡下人沈从文说“我读一本小书同时又读一本大书”,那个年代,孩子很小的时候就有社会属性,他有机会接触屠夫、中医、洗衣妇、士兵、蚕农和其他顽童。而我这个小镇做题家,不可否认吃到了时代红利,但是应试教育确实又让我十指不沾阳春水,两耳不闻窗外事。幸好有阅读为我拉开了世界的帷幕。如果说沈从文为我描绘了一方纯真时代的边城;那么王晓波告诉我哪怕做一头猪也要特立独行,不盲目随从;而梁文道则邀我共读,教我用悲悯理解人性和社会的复杂。当然,我还接触了戏剧:看了很多先锋戏剧作品,如像鸡毛一样飞、念爱的犀牛,进而接触大明宫词、莎士比亚、歌德、泰戈尔……不可否认,这些作品很多我都不记得详细内容了,而留下来的则成为了我本身,所以可以说是阅读塑造了我。
今天的我走到40多岁,为人妻、为人母、是一些人的朋友,一些人的同事,还有一些人的老师。当各种角色被用来表征我的某种属性时,“阅读”成了我赋予自己的的一个标签,在此我愿意把她称为我最珍贵的秘密武器。
当我们评价一个人时通常会有哪些纬度呢?相貌身材?品行作风?性格能力?工作地位?当我们用这些世俗标签给人生打上价码时,“阅读”这个选项似乎从未被摆上台面。可仔细端详每个评价维度,哪个不是被书香浸润过的璞玉?苏轼在黄州贬谪期间手不释卷,将苦难酿成"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豁达,这不正是品行与性格的最佳注脚吗?李清照用"枕上诗书闲处好"的吟咏,诠释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美学真谛。还有一个人物,忘了是在什么书里看到的,和张之洞同一时期的张謇,他们都主张实业救国,不过张之洞推行官商,开办了中国近代第一家钢厂汉阳钢铁,张謇呢,提出“藏富于民”,主张通过民营经济实现“国富民强”,在张之洞的支持下,开创了“长生纱厂”。而张謇没有留过学,他16岁考中秀才,41岁中状元,从仕途中,醒悟唯有实业方能兴国,壮年辞官,最终从一介书生转型为近代实业先驱。这不正是将书卷气转化为实干力智慧的典范吗?
当下,我们获得讯息的渠道更丰富了,然而相较与大多数的网页、短视频、软文、博客,书籍仍然是信噪比(信息和噪音比)最高的讯息通道。我很庆幸自己掌握了这一秘密武器。
文/罗丽萍 校对/潘有娣 审核/童文兵 责编/朱丽霞